《狐之大书之大尾城民》未分卷 十七、白芊说,真是笨得吓死猪
青芒远远看见青芜走进金楼,正想跟进去,忽然被谁在背上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白芊正摇着尾巴站在他身后,半笑不笑地看着他。
“这么早就等上啦?开门儿还早呢,得到中午了。”
“我——不——”一如既往,青芒觉得嘴被堵住了。
白芊眼角吊起,“我一直想问你个事儿。你到底是不是结巴啊?”
青芒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开玩笑。他把头扭向一边笑了。白芊也嘻嘻笑,“你不是在等开门?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不知到底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结巴,还是没法在白芊的注视下胡扯,他老老实实把青芜的事说出来,享受着能对白芊滔滔不绝说话的快意。
听他讲完了,白芊说,“他真的会读竹简?他不晓得这是大逆?这个傻青芜,怎么想的呢?麻烦惹大了。狐精绝对不准的呀。要是把他赶出城怎么办呢?说不定他们家医馆都要关!但是,你跟进去也没用啊。”
青芒根本没想过跟进去有没有用这回事。
“是——但——我要晓得他们打算把他怎——怎么样!”
白芊注视他,忽地莞尔一笑,“我带你从后面进去,我姐在里面做事。”她伸手把青芒一拉,绕着矮墙跑了。
青芒云里雾里地跟着她,她的尾梢有时会轻轻扫在他脸上,有那么一会儿,青芒都忘了自己这是要去干什么。
侧面的矮墙上开了一个小门,白芊一推而入,青芒跟进去,反手掩上门。面前是一道开满白花的绿廊,花藤沿着支撑花架的细柱爬上去,织成一个严严实实的绿顶,又从边沿垂下来,象随风飘动的窗帘,遮住了大部分视线。
青芒弯下腰看廊外是什么,只能看见一个小水池和几条若隐若现的小路。水池小得他一步就能跳过,但里面竟然颤微微地开了两朵粉莲,小路呢,象蜗牛留下的轻痕,转过花篱,绕过茂盛的矮树,钻进茸茸青苔铺盖的石墙,不见了。
“干什么?快来啊!”白芊在前面招手。
青芒快步跟上。等他的当儿,白芊伸手从绿藤上掐下一串白花,一边捋过尾巴把花系在上面,一边抬头对青芒一笑,说,“金楼的园子漂亮吧?这片儿就算最不怎么样的了,前面的花园才好看呢。呆会儿开了门我们去逛。”
青芒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白花在白芊手里揉弄着散发出强烈的香味,而白芊刚刚说——我们。
“我以后就想到这儿来做事。”白芊边走边说。
绿廊尽头是个小木门,这次白芊没有推门,而是敲起来。
门开了,青芒吃了一惊,在他看起来白芊面前象竖起一面镜子——一面略有变形的镜子。镜子里的白芊说话了:“你来干什么?”
“有事才来呀。”白芊腰肢一摆就溜进去了。
没了白芊的遮挡,白芊姐姐的目光直直落在青芒身上——他现在明白她是白芊的姐姐。姐姐的脖子更长,眉毛离眼睛的距离更远,显得随时都在目光如炬地审视谁。
“你可以出去了。”她平淡地说。
青芒正作难,白芊又从她姐姐旁边挤出来了,手里拿着两个杯子,“你还没尝过吧?来,干一杯。”
青芒糊里糊涂地喝了一杯金酒。
“白芊,你在干什么?”姐姐的声音提高了,但是仍然很镇定。
“这么凶干嘛?这是青芒,这是我姐,白霓。我带他来找青芜。”说着就把青芒拉进了木门。
“青芜?就是狐医家那个狐子?他怎么会在这儿?”白霓跟着转过来。
“告诉你在就在呗。从二楼的厢堂能听到三楼说话吗?”
青芒看出来,白芊的姐姐是奈何不了她的。他跟着白芊走过一条过道,两边开着好几个门,从其中一扇没关严的门缝里,青芒瞥见许多架子,上面整齐地码放着罐子盒子。他蓦地回头看看经过的门:起码有五扇!青芒被金楼食料储间的规模震惊了,这才尝到残留在舌尖的不一般的味道---金酒的味道。
一走出过道,青芒更惊讶了:金楼的后堂不知比青廊大多少!此刻正是为午顿做准备的时间,面前一片繁忙,可是完全听不到象青廊那样呼来唤去忙乱的嘈杂声,当然更没有老汉儿的斥骂声。事实上,这里的后堂里全是穿着白衣的女狐,她们轻盈有序地忙碌着,简直象花间飞来飞去的一群白蝴蝶。
一只白蝴蝶忽然停在呆愣的青芒面前,问道,“青芒是你的谁?”
有了白老巴子的经验,青芒立刻回答,“我爷爷。”他发现问话的女狐年龄已经不小了,可是她腰背挺直,肩脖优雅,仍然有着年轻女狐的姿态。
女狐回身招呼了一下,又一只白蝴蝶飞过来,是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蓝尾女狐。先来的女狐指指青芒,说,“青芒的孙子。”
“象,真是象。”蓝尾女狐睁大眼打量青芒。
“银絮姨,你认识青芒的爷爷?”白芊插进来。
叫银絮的女狐嘴角含笑,“当然认识。你也叫青芒?”
青芒点点头,有点担心白老巴子嘴里‘真能折腾’和老妈嘴里‘真是不象个老汉儿’的爷爷会不会干过什么别的蠢事。
蓝尾女狐嘻嘻笑起来,对银絮说,“样子倒真象,不晓得是不是也象青芒那么有趣。”
青芒松了口气,接口道,“恐怕还更有趣呢!”
两个女狐都笑了,然后银絮正色说,“你爷爷对我们很好,那会儿经常照顾我们。”
蓝尾女狐接着说,“我们那会儿刚来金楼,你爷爷教了我们好多事情,还——帮我们顶了好多漏子呢!”她象个小女狐一样咯咯笑起来,“有次我把锅烧糊了——”
“可惜他后来……”银絮打断她,叹口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哀伤闪过,随即被她收起,换了个口气:“我从尾尖港看过你们青廊,还是——不错。”
“你看反了呀。”青芒觉得她说话象个狐人,好笑得很,忍不住要逗逗她。
“反了?”银絮吃了一惊。
“该从青廊看尾尖港啊!”
笑容慢慢从银絮嘴角漾开来,她瞥了青芒一眼,“跟你爷爷一样,胡说八道的话倒挺多。”
“我说的是实话!没有第二个地方比青廊看麦河更好看了。下次你来,我请你喝青冻。”
“我们不太好去青廊,你爷爷娶了……”话一下子溜出来,银絮赶快刹住。
要是她知道连野狐精都不是……青芒想。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需要隐藏点什么。
“你今天来干什么?”银絮很快地问。
青芒忽然不太敢开口:谁知道哪些是他需要藏起来的呢?
幸好白芊接过了话头:“我们有个挺要好的狐在楼上长老那儿,我们想听下长老问他些什么。在二楼厢堂听得到吧?”
“不许!关你什么事?长老的话你都敢去偷听!”白霓坚决喝道。
白芊不理她,转而恳请银絮,“银絮姨,帮下忙吧!真的很要紧。他——他是在帮青芒顶漏子,要是听不到,我们怎么安心呢?”
银絮的脸色柔和起来,她看着青芒,“去偷听长老的话,漏子更大。”
“我不会被发现!”青芒冲口而出。
蓝尾女狐碰碰银絮,轻声说,“胆子也一样大。”
“白芊你不许去!没你的事!”白霓急道。
白芊还想争辩,银絮捏捏她的肩,“你不要去,多了容易被发现。”
白芊看了青芒长长的一眼,退开一步。
穿着后堂女狐的白衣,戴着白头巾,青芒低头跟在银絮后面沿着漆得透亮的木梯往上走。他忘了担心被发现,心里只有白芊看他的那一眼——有担心,有焦急,有不安,还有许多他想不清的东西。他在心里一遍遍重温这一眼,舍不得放下。
在木梯上他们和一个狐子对面擦过,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上到二楼,银絮飞快地看了一眼左边,然后快步向右走去。青芒跟着扭头看,发现左边顶头是一扇大木门,镶着金色雕饰,右边则是一段宽敞过廊,尽头可以看见丹山的树林,两侧各有三个精致的镂花门。
“那边是哪儿?”青芒指指背后的门。
“金家。”银絮简单地回答。
“跑外堂的幺师真的都是金尾的狐子?”
“当然是真的。这些你爷爷都没跟你说过吗?”
“我没见过爷爷。”
“哦,对。”银絮怜悯地看他一眼,推开了右手第三个镂花门。
一个白衣金狐正在铺桌布,看到他们进来抬起头。
“你等会儿再来,我要在这儿让她背菜式,楼下太吵了。”银絮说。
狐子一言不发放下桌布,有礼地对他们点点头,立刻走出门去,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快去呀!他们一般就坐这儿上面。”银絮往窗口一指,用背把门靠住。
窗户开着,青芒把头尽量伸出去,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正想回头问银絮会不会位置不对,上面忽然传出了说话声。青芒侧耳细听,可是声音太小,听不清。他跳上窗台,把半扇窗页拉过来,蹬着窗页上的格子,一手拉着窗框,摇摇晃晃爬到半开的窗页顶上。他对门口紧张地瞪着他的银絮安慰地一笑,缓缓扶着外壁站直身子。
“我怎么晓得竹简上说了什么?我又不识字!你你,为什么要——”他听到有狐大喊,似乎是青芜老汉儿的声音。
他老汉儿怎么会在这儿呢?青芒不解。
有另一个声音嘟哝了一句什么,青芒没听清。然后,一个清晰的声音传来:
“大尾城志专门记录大尾城的重要事情,每年一卷,由狐人长老保管。大尾一年的城志上写,狐人识字读简,狐精、灵狐,汲汲营生,无须识字。大尾二四九年,一个识字的狐精想当大尾之王,数月之中将大尾城搅得天翻地覆。狐人的竹简被烧,狐精的店铺被砸,灵狐更是性命不保,全城暗无天日,个个自危,要想活下来,只能磕头称奴,连最起码的尊严都不能有。最后,他竟然杀掉长老。我们狐历来不愿回顾过往灾祸,此事极为惨痛,因而记载很少。但至此,狐精和灵狐识字方始成为大逆,而且处罚较杀狐和私犯艾山更烈。这么多年再无这种事情发生,每个狐自小就知道此事不可,是违逆天意之举。那年的城志上写明,从此以后,教狐精和灵狐识字的狐人,逐出大尾城;知而不言的,逐出大尾城;识字的狐精和灵狐,夺其灵丹,逐出大尾城。”
青芒僵了,站在窗页上摇摇欲坠。
上面的狐似乎也僵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青芜的声音,“夺其灵丹?大逆不都是逐出城?夺其灵丹是什么意思?”
有声音回答:“处罚是一回事,其实呢,狐精和灵狐本来就不想识字,这里面有个天意在。但是天意难测,万一,青芜找到的是红丹……”
跳下来的时候,青芒完全没有爬上去的轻捷。
银絮没问他听到了什么,只是不断打量他,大概已经从他脸上看出了答案。回到后堂,青芒立刻张眼四处搜寻白芊。
白芊正和一个手里端着一摞酒杯的金狐说话,看见他们下来,她将金狐拉了一把,让他背对楼梯,然后悄悄对青芒指了下门。
青芒向银絮点头致谢,脱下白衣,快速走进通储料间的过道。
他靠在门边,满心混乱,万分烦躁。谁推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是白霓。
“你离她远点儿。我不会让她嫁给野狐精家的狐。”白霓严厉地说。
青芒奇怪地看着她,说不清是恼火还是受宠若惊。
“我——不是——她的那个——多得很。”
“我晓得!但都是他们帮她,从来没有倒过来她帮忙的!”
青芒呼吸困难。可能吗?可能吗?他可没敢这样想。
“快走了。你们在说什么?”白芊跑过来。
“你不准走!”白霓拉住她。
“这不准那不准,‘不准’说多了腰要变粗!”白芊甩掉她姐姐的手,拉开门带着青芒跑了。
“怎么样?”一出门白芊就问。
青芒全部告诉了她。
白芊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夺——夺丹?怎——怎——怎么夺?”
青芒懵然摇摇头,忽然脖子一硬,“反正我不会让他们夺!这次,这次我一定要想出个办法!”
“我帮你!”白芊清脆地说。
青芒注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说话再不结巴了。
“为什么要帮我?你姐说从来都是那些狐子帮你。”
白芊把他一瞟,嘴角微翘,语带调侃,“高兴帮你呗!哼,真是笨得吓死猪,还好意思问!”
青芒尾毛倒竖,喉头发紧,想要再问,白芊却转身跑了,一边喊,“来找我!不许带那个火妹儿来!”
青芒追随着她的背影,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她。他使劲按捺住这个想法,回身去瞅金楼。
谁说它是大尾城最好看的楼?它象个牢笼,把青芜困在里面。
他忽然又想起白霓的话:我不会让她嫁给野狐精家的狐。继而又想起银絮说:我们不太好去青廊,你爷爷娶了……
他觉得自己也快被困住了。他真想冲天而起,带着白芊……
每天青芒和赤蕊都去青芜家,哪怕青芜老汉儿总是把他们拒之门外。青芒告诉了赤蕊青芜被发现识字的事,可是没敢提到夺丹。
“现在他——跟我一样了。”
赤蕊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象秋日裹携寒风的阳光。
青芒默然。他知道,赤蕊和他一样一筹莫展,而她还有另外的烦恼——采丹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如果青芜跟我一起被赶出去,我们就都不用怕了。”
“我不会让你们被赶出去!”
青芒胸口起伏,赤蕊继续凝视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我走了。”
青芒看着她转身离开,心中无限迷茫:大尾城的规矩让他迷茫,自己该怎么办也同样迷茫,整个未来就是一片迷茫!
他甩甩头,转身朝白芊家奔去。所有的迷茫在见到白芊时都会暂时消失。
白芊从后窗跳出来,朝他一笑。
“哪儿去?还是麦河崖脚?”
青芒不答,拉着她躲开门口等她的两个狐子,朝丹山跑去。他特别喜欢她在那些红色花树下的样子。
“明天就是大事节了。九尾狐保佑,千万千万不要让我找到白丹啊。要是一辈子当灵狐,我就不活了!”白芊望着对面的艾山使劲地甩尾巴。
“找到白丹就把它丢到河里去。”青芒想也不想顺口说。他愣了一愣,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跳。
“丢到河里去——丢到河里去!让青芜找到金丹就丢到河里去!重新找!”他狂喜地喊,直蹦起来。
白芊却没有高兴地回应,她好奇地看着青芒,“但是他不能啊,没用。你不晓得吗?你妈老汉儿没告诉过你?”
“告诉我什么?”
“丹呀。你只能找到一种丹,要是开始找到金丹,你丢了再找的还是金丹。”
青芒讶然坐下。他从未听妈老汉儿说过。不过,他也几乎没听他们说过任何关于寻丹的事情,除了那天……
“怎么会呢?”
“你怎么会不晓得?你注定是狐精的话,根本看不到没被狐含过的红丹和白丹,只看得到金丹。要不然,我还不让那些狐子一种给我采一颗来玩。”她俏皮地嘴一歪。
尽管满心失望,青芒还是微微笑了。白芊含笑一瞟,尾巴往青芒脸上扫去,青芒一躲,用自己的尾巴缠住她的。白芊腰肢一扭,转回头去看艾山,嘴角隐有笑意,任由两根尾巴挽在一起。
有一阵,青芒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么站着,什么都不想,到晚上,到明天,到永远。可是过了一阵,烦恼又涌上来,他松开白芊的尾巴,抱住头。
“我怎么才能帮青芜找到红丹呢?”
白芊同情地望着他,“只有一个狐能看到三种才成的新丹,可是你又不能去找他。”
“是谁?”青芒瞪着白芊。
“你又不晓得?”白芊不可置信地抬起眉毛,“狐觋呀。”
青芒凝视对面的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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