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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小黑屋,道士与舅爷

诡书屋 谷焉 5266 2022-12-18 03:41

  从老郎中家回来以后,我被舅爷锁在当铺背后的黑屋子里。黑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其他的东西都被搬了出去。为了防止我跑出去,舅爷还让伙计们用木板钉死了每一个窗缝,门上也换了两把大锁。饭菜会顺着门上碗口大的开口送进来,一顿也不少,而且很丰盛。但我没有一点儿胃口,心里只想着我的菁菁。

  起初,我会反抗,会大喊大叫,希望能被外人听到报官来救我。

  铺子里的伙计们一定听到了我呼喊,都知道小黑屋里关着个人,但他们并没有帮我。我听到他们的脚步会在门外稍作停留,三三两两一起走时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穷书生是读书着了魔吧,那天大闹哭丧队伍的就是他吧!”

  “可不就是他,听说掌柜的去请了道士,但那道士出价太高,不肯来,只买回了这两道符,贴在门上,也不知道能不能镇住。”

  “唉,可怜的人啊!叫得人心里发毛!”

  “快走,快走,呆会掌柜的该来了……”

  我听见有人,就喊得更大声了,但没有用,短短半天的功夫,我的嗓子就哑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蜷缩在黑屋子里默默地哭。我不是一个轻易就会掉眼泪的人,但对菁菁的想念和小黑屋的压抑让我不得不面对最本真的自己。

  小黑屋里透进一丝月光,我知道夜已经来了。

  菁菁正在灯下绣花吧,不知道老郎中的夫人有没有刁难她,她的身子骨弱,干不了太累的活。她大概吃过晚饭了吧,不知道是不是吃的桂花饼,她最喜欢桂花的味道,说吃了能变得更美。夜里变凉了,她会不会加件衣服?她常穿那件碎花石榴裙,说是夫人特地给她买的,确实很好看,可不耐寒,应该再把那件桃红色的夹袄套上才好。这一刻,她能看到月亮吗?能看见月亮应该就能感受到我的思念吧。她也在想我吧?她会跟我一样,因为看不到我而躲在卧房里哭吗?会的,她会跟我一样的难过,她会跟我一样地恨把我们生生拆散的舅爷。她一定会经常偷偷跑回我们一起度过了半个月的房间里,重温那些欢声笑语的瞬间,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值得回忆……

  不,我不要在黑屋子里待下去,我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去看我的菁菁。我不要她流泪,我要把她搂在怀里,不需她再受一点点伤害。

  我要想办法离开,我去砸窗户,用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在木板上,直到砸得两手是血也无所谓,我要离开,我要去见菁菁。我去踹门,那黑木门被我踢得咯吱咯吱响,门锁上的铁链哗啦哗啦像是对我的嘲讽,我愤怒了,改用身体去撞,一下,两下,三下……

  我放弃了!但我的心又恢复到无休止的痛,我希望有人来帮我把它剜去,那样应该会好受一点儿。

  我渐渐冷静了下来,决定不再做无用的事,我要等待机会,等待一个能够逃跑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我只在小黑屋里睡觉,一句话也不说。舅爷来送饭,我就闷头把它们都吃完,一点儿也不剩。

  舅爷在我消停下来的几天里,会经常坐在小黑屋外跟我说话,无非说些铺子上生意和店里伙计谁勤快谁滑头之类的话,我不愿听,就用被子蒙住头,用手把耳朵捂住。但舅爷的声音还是能顺着缝隙钻进我的耳朵,我听了实在心烦,就用沙哑的嗓子挤出了几个话,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舅爷笑了笑,说,终于开口说话啦,说话就好。等你病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我说,我没病,为什么要呆在这儿?

  舅爷说,道士说了,这符要挂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把你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除去,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有吃有喝的也挺好。

  我说,那等我病好了能不能去老郎中家学徒?

  舅爷沉默了一会,愤愤地说,不行,说了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我被舅爷的话彻底激怒了,我跳下床,狠命踹了一脚黑木大门,大喊到,为什么不让我去老郎中家学徒?

  舅爷更生气了,他似乎是跺了跺脚,骂着说,你个混小子,读书不行,还静给我添乱,看来我明天非得把道士请来给你驱驱邪。

  舅爷走了,我倚在门背后无奈地傻笑,因为我的眼里已经掉不出眼泪……

  第二天傍晚,舅爷果真的带回了道士。

  那道士在众伙计的簇拥下进了铺子的后院,就像是救世主一般地被人供着。他大概是听说了我大闹老里长送葬队伍的事,一来就让人在院里竖起两根杆子,把我的双腿双脚分开绑到了杆子上,于是我就变成了一个站着的“大”字。

  我不挣扎,任由他们摆布,还时不时地在人群中寻找舅爷的眼睛,跟他对视,对他冷笑。

  我恨舅爷,恨他不让我去老郎中家学徒,恨他拆散了我和菁菁。

  乌云蔽月,夜色昏沉。院里支好了方桌,上面摆好了、香炉符纸和一应物品。那道士手持桃木剑,大喝一声嘿,开始边在院里舞剑,边念一些我听不懂的咒语。

  那道士在院里来来回回地走,正着三圈,倒着三圈,我暗笑他会不会突然晕倒!

  转过圈,那道士抽出一张画了符的黄纸在我面前晃了三晃,在烛台上点着。然后用桃木剑在我身上上下游走,时不时地刺向空中,前几次刺完他都皱眉大喝,好像没有成功,最后一次,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念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突然,他一跃跳起,高举桃木小剑,自高空向我的头顶劈来,直打到我的头发上。

  我觉得有些痛,忙哎呀一声。这一声哎呀可真是威力十足,吓得那道士一惊,扔下桃木剑,坐到了地上,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站起来,走到舅爷面前,说,妖魔已经被我斩在剑下,这位小少爷已无大碍,稍微调养两日便没事了。

  我看见舅爷对那道士千恩万谢,还请他到了客堂去喝酒吃肉,道士也不推辞,指挥小伙计们收拾好他带来的东西,一步三晃地朝客堂走去。

  伙计们解开了我身上的绳索,把我扶到卧房里去休息。

  终于走出了小黑屋的我有些兴奋。既然不再让我住在小黑屋里,那也就是说,以后舅爷不再束缚我的自由,我能够离开舅爷家去跟我的菁菁相会了。

  我的内心无比欢喜。

  我才不需要什么休息,只要能见到菁菁我就会有无穷的精力。

  可刚打开卧房的门缝,门口的两个小伙计就伸手把我拦住。他们笑着说,掌柜的吩咐过了,让我们俩个伺候您。以后啊,您需要什么就跟我们俩说一声,没必要亲自去。

  我说,在小黑屋里闷了还几天,我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小伙计面露难色,说,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等明天我请示过掌柜的之后,再陪您出去走走。

  另一个小伙计也负荷说,对啊,您看,最近天气凉了,您这要出去再染上个风寒,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我可不管他们,推开门就往外走,可刚走了两步就被他们抱住给推了回来。

  我大喊放我出去,可他们没有再理我,关上卧房的门,拿起铁链在外面锁上了屋门。

  那一刻,我绝望了,就好像又回到了小黑屋里,那种孤独与无助再次席卷心头。

  可一个惊奇的发现瞬间令我兴奋起来——卧房里有窗,而且没有被他们钉死!

  我假装发怒地踢门,顺便偷偷从门缝观察那两个伙计,他们忙了一天,正坐在门口打盹儿。这次我长了个心眼儿,决定先不要行动,等到夜深人静,那两个伙计走了以后再偷偷从窗口溜出去。

  夜已深,我假装睡着,呼噜打得格外地响。

  我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大概三更时分,我偷偷地下床,透过门缝看到院里已经没有了人,那两个伙计估计也不见了。我想他们一定以为我已经睡着,就回去睡了。于是我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外面一片漆黑,没有月色。

  我顺着窗户翻出去,轻手轻脚,声音很小,没有引起任何风吹草动。

  窗户外面是一段库房与卧房之间的通道,很窄。要想出去,必须穿过这里走到后院,然后从后院偷偷穿过当铺的门面,从前门的窗子上出去。

  计划已定,我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生怕弄出大动静来。

  院里很静,舅爷和舅娘卧房里的灯已经熄了。我脱了鞋,保证走路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够听见。院里的砖地上很不平,硌得我脚上像炸了针一样疼,但只要能见到菁菁,这点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顺利地来到柜台,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看到柜台前那两扇偌大的窗户,我感觉离成功已经很接近了,心里不住地窃喜。

  可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这么晚是要去哪?”

  我吓得一个凛冽坐到了地上,抬头一看,面前竟然坐着舅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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