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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三个理由与三条道理

诡书屋 谷焉 5113 2022-12-18 03:41

  将军与乌支乌塔的族民喝过酒,收归他们作为自己的军队,还专门为他们搭建起一座新的营帐。

  一切安排停当后将军再次回到自己的营房,正要歇息,却发现门外有个人影晃动。将军吹熄了灯,拿起刀,悄悄地地走到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去。一眨眼间,将军重达五十斤的大刀就驾到了人影的脖子上。那人忙说:“将军且慢,是我。”

  是谋士的声音,将军收起刀,问他:“你在我营房外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谋士四处看了看,指了指营房,小声说:“将军,到里面说话。”

  将军素知谋士足智多谋,他深夜前往定是有大事要商量。将军不敢怠慢,忙请谋士里面说话。

  进入营房,将军重新点上等,与谋士多坐,问:“先生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谋士摸摸下巴上的胡子,一脸严肃地盯着将军,过来好大一会儿才神神秘秘地说:“将军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吗?”

  将军猜到了谋士的意思,他捡起桌上的刀穗,无所谓地大笑,说:“先生是说督军的事?”

  “将军你可知道得罪丞相的后果?”谋士心里很是焦急,他想不通将军哪来的自信会毫不在乎这件事。

  “丞相嘛,得罪就得罪了,大不了回朝后给他送分厚礼,赔个罪。”将军嬉笑着说。

  谋士坐不住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营房里来来回回地快步走了三个来回,走到将军面前,急切地几乎能跳起来,他恨恨地说:“将军,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督军的亲信已经趁夜去将军那儿报信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半个时辰,现在就是骑最快的马也追不上啦!丞相知道你关押了他的人后,明天就能到圣上那里参你一笔,到时候……到时候您怕是……唉……”

  谋士没说出来的那句话是“到时候您怕是要脑袋搬家啦!”这并非耸人听闻,将军年纪轻轻就统率了国内三分之二的兵马,朝中早有人对此议论纷纷,如今被他们抓住将军为了敌军的俘虏而关押督军这个把柄,那后果可想而知。

  “先生深夜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将军依旧一幅不在乎的神情,这着实令把谋士急出了一身汗。谋士感觉将军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只需轻轻地一阵风就能把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将军偏偏不知危险将至。

  谋士不顾了等级差别,他拿起桌上的镇纸咣咣地在桌上敲了三下,把头伸到将军面前,郑重其事地说:“将军,您的酒还没醒吗?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

  将军还是头一次见到一向运筹帷幄的谋士发脾气,觉得好笑。就笑着站起来,轻轻抓住谋士的两个肩膀,把他按回到椅子上坐好,又亲自倒了一杯茶捧到谋士手中,说:“先生,请喝茶!”

  谋士见将军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喝了口茶,冷静了下来,心说,将军如此看淡此事,难不成他早有了破解的妙计?将军熟读兵法,对各种计谋了如指掌,用兵时更是如有神助,绝对是个聪明人,难不成自己真的多虑了?

  谋士恢复了平日神情,语气平缓地对将军说:“将军是否已有解决此事的办法,如若有,请告诉老朽,也让我回去睡个安稳觉啊!”

  将军笑着说:“其实,我有三个丞相不会弹劾我的理由,也有三个圣上不会怪罪我的道理!”

  谋士听将军如是说,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到肚里,他说:“愿闻其详!”

  将军微微点头,笑着说:“那我就先说说这三个理由。其一,丞相与王司徒各自拥有朝中一半的势力,彼此实力相当,不分伯仲,却势如水火,斗得是你死我亡。他们两人都知道我与父亲的军功卓著,都想拉拢我们加入他们的阵营。所以丞相会把此事上报给圣上吗?”

  谋士摇摇头,他知道丞相若要把此事上报圣上,那只能遭到王司徒一党的强烈反对,如此一来,反倒把将军推向了司徒一党。但若反过来,他拿此事做人情,反而会拉拢将军归入自己的麾下,这笔买卖的利弊丞相一定不会算错。

  将军笑了笑,又问谋士说:“不知先生可曾记得我军拦截过的一封发往都中的密信。”谋士点头说记得。“那你可知上面写了什么?”

  谋士摇了摇头,说:“那密信截获后只有将军一人看过,之后便将原稿留下,誊抄了一份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都中,不知此事跟丞相有何联系。”

  将军笑着说:“这便是我的第二个理由。”将军说完,从密匣中取出那封信,交给谋士,说:“先生不是外人,请看此信!”

  谋士忙接过,展开匆匆一看,顿时吓傻了眼。看完后他把信放回信封,交还给将军后,久久不能从惊讶中平复过来。

  “这……这是土戚二皇子写给丞相的信,是丞相勾结外敌的铁证!”谋士战战兢兢地说。

  将军把信重新收回到密匣中锁好,说:“我把誊抄的那份送到了丞相府中,你想想他看到信后会作何感想?”

  谋士还没从缓过神,将军又说出了第三个理由:“这其三,今年东南大水,淹了良田上万亩。圣上立即降旨赈灾,所派官员正是此次负责筹集军饷之人。他私扣军饷不计其数,被父亲查明后,只好挪用了赈灾的粮食抵数,致使难民齐聚都外,铸成层层人墙。此人的来头你可知道?”

  谋士笑着说:“正是丞相的亲侄子!”

  将军点点头,继续说:“丞相为保自己的亲侄子,将此事隐瞒不报。王司徒正多方搜集证据,打算将丞相拉下水。丞相唯一的办法是在军饷上造出假账,如此一来,他求我还唯恐不及,哪里还有害我的理?”

  谋士的心彻底地踏实了下来,他不禁感叹将军的高明。

  将军喝了杯茶,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那我再给你说说这三个道理。这第一个道理说起来有点荒诞。我与圣上打小熟识,关系自然不一般。可这种关系往往靠不住,不过有些事还是靠得住的,比如说,在每次汇报战功时,我在名字下面画得一个圈,你可知道那是何意?”

  谋士摇头说:“老朽也一直疑惑,自忖是将军与圣上私底下定的暗号,属于机密,从不敢探听一二。”

  将军听完哈哈大笑,他说:“暗号不假,但这绝不涉及国事,只不过是我与圣上在儿时约定的一个规矩。我自小很喜欢马,有一次与圣上嬉戏时,请他赐我一匹战马,说我愿纵马杀敌,为圣上开疆阔土。圣上为图方便,就在纸上画出一个圈,以示恩准。如是玩得多了,在以后的戎马岁月里,我都会在战报的名字下方画上一个圈,以示我对圣上的忠心。他每收到一个圈,就会送我一匹好马,所以我家中的马厩里已有了几十匹上等的战马。就凭这马的数量,是否可免一死罪。”

  谋士笑着说:“将军战功卓著,又忠心耿耿,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将军点点头,说:“第一个道理不大靠谱,这第二个可就实在得多了。”将军指了指身旁的一把装饰华丽的剑,继续说:“这把剑的用处,谋士定不会陌生吧!”

  谋士说:“这是圣上为表将军的军功,特地请天底下最好的铸剑师傅打造的宝剑,名曰斩龙,有任意斩杀临阵退缩、不服将令、投降叛敌、扰乱军心之武将的功用。将军有了它,制服一个区区督军,真是杀鸡用力宰牛刀。”

  将军笑了笑,问谋士:“圣上遥坐宫中,最放心不下哪些武将。”

  谋士想了想,说:“老朽揣测,依圣上的性格,最放心不下的偏偏是抱负远大之人。”

  将军点点头,说:“不错,我手上有全国三分之二的兵马,每日都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可谓如履薄冰。那我每次得胜回朝,所作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谋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去那些香艳的地方。”将军大笑着说:“不错,我每次都要骑着战马,大摇大摆地去花天酒地一番,找漂亮的姑娘,喝得酕醄大醉,彻夜不归。之后,又会买下好几所宅院,专门养着漂亮的女人。你说我这样做有何道理?”

  谋士哈哈大笑,说:“圣上听闻您的这些行为,定会大笑将军您色心不改。这一笑,可就化解了怀疑,为您免去了诸多麻烦!”

  将军笑了笑,对谋士说:“先生听完我这三个理由,三个道理后,可否能回去睡个好觉了?”

  谋士摇了摇头,说:“听了将军这么多话,我怕是今后都别想再睡个安稳觉啦!”

  二人大笑一番,一看外面的月亮,知道夜已深了。将军笑着说:“既然晚了,咱俩不妨喝上一杯?”

  谋士也放声大笑,说:“好,老朽豁出去这条命也要陪将军一醉方休。”

  第二天一早,将军的营帐里没有了谋士,桌上多出了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我偷了将军剑穗上的两粒珠子,要去买一叶小舟与一壶好酒,从此荡舟海上,永不回头!”

  此后每年的这一天,将军都会找个有河流的地方,坐着喝酒,一坐就是一整天,为了纪念那个聪明的谋士,他常感叹:聪明谋士选择以一种诗意的方式来结束生命,那是他最好的归宿,或许也是将来自己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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