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小说 其他 诡闻实录

大家看看这种风格的喜欢吗,喜欢以后就换这种

诡闻实录 见习黑暗杀手 13451 2022-12-17 19:04

  我翻身起来,接过一杯温度精确被控制在三十七点二摄氏度的水,一饮而尽,喃喃地说:“压力这么大,真的很难随便睡得好啊。”

  转过头看看递给我水的那位,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听到对方说:“那么,机械师,五分钟之后请开始工作吧。”

  第一节

  我今年三十一岁,男,身高一米七九,体重七十五公斤,体健貌端,微有肚腩,过着正常人类所应有的生活,偶尔犯一下二,逼,但程度不算很严重,直到两个月前的某一天,我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

  那一瞬间微妙的不适是改变整个人生进程的开端,但和火山爆发或海啸初起一样,没人对此有所察觉。

  我打电话给我妈,她叫我喝柠檬蜂蜜水,经过数十年的成功应用,她认为该偏方能治一切疑难杂症,连癌症在内,无一例外;办公室的小姑娘给我润喉糖,吃完喉咙没好,牙齿疼起来了;最后,公寓楼的守门人提供了一个非常中肯的建议,他说:上火,刮痧见效快,最多就是痛两天,撑过去就没事了。

  问题在于我不觉得痛,那感觉更像是喉咙被什么噎住了,用手按上去里面硬硬的,呼吸比平常困难,拼命咳嗽也不能有所缓解,在镜子前我把嘴巴张得跟失禁了一样大,隐约看得到里头的异物。

  这么混了几天,情况越来越不乐观,然后某个早上起来,我发现自己喉咙上赫然突出了一个肿块。

  正方形的!

  莫非我妈乌鸦嘴,真的长肿瘤了?但到底哪门子肿瘤会是正方形的?

  怀着惴惴之心,我造访社区医院,方块喉这么吸引眼球,医生大人顿时对我来了兴趣。他拉开架势,命我张嘴,取了钩子探灯,缩头缩脑磨唧半天,手中钩子一动,我喉头先是传来一阵钻心的撕裂感,随之豁然通畅。我吞了一口口水,感觉毫无压力,也没有想象中的大口黑血汹涌而出,立时禁不住喜形于色,大夸人家华佗再世,妙手回春。

  受了这样的谬赞,这位医生却很淡定,久久埋头水槽好似在告解。我凑过去一看,水槽洁白,空无一物,唯一碍眼的是落在滤水盖上的一个小东西,黑色正方形,金属质地,闪着后现代的光,外表光滑。

  我忽然意识到那玩意儿是从我喉咙里弄出来的!

  医生肯定了我的猜测,然后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那小东西夹起来,我嘀咕了一声:“扣子?”心里纳闷我什么时候吃了个扣子还卡住了啊,医生摇摇头,说:“不是扣子。”

  他手脚很快,摸出个小瓶子,加酒精,泡上,晃了晃。东西叮叮当当在里面响,我们俩凑在旁边看,都有点困惑:“金属的?”

  “金属的。”

  “确定吗?”

  “应该是。”

  “但它浮起来了啊。”

  那个小金属块真的浮着,如水母一般漂荡,桌面很平,我们两个的手都没有接触到瓶子,它那种缓慢但持续的运动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社区医院有很多人看病,医生和我观摩了一会儿灵异现象就被迫去工作了。我揣上那个小瓶子,出门走着,越琢磨越不对,路上一拐进了个电脑城,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对眼的数码店把瓶子给人家看:“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柜台后那位朋友穿着《生活大爆炸》中人物穿的红色格子衬衣,领子完全掩护住了喉结,脸色苍白,瘦得伤心,一副技术geek宅的酷模样,此刻他正埋头在一大堆数码产品里,不知是修还是拆,就抬头瞅了那么一眼,忽然精神一振,劈手拿过去:“接收器。”

  我的耳朵也出问题了吗?

  geek习惯用行动证明一切。他从手边某个抽屉里端出一整盒精细度直追修表师傅的工具,把那个小东西大卸八块,拆出来的零件摆了半个台面。他一边拆一边给我普及常识,说这个接收器的技术含量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虽只有指甲盖大,作用却可以覆盖一千米之内,是移动信号转移和放大的神级工具,只在军方和特种案件中使用,可遇不可求。

  他显然是资深票友,一套一套地说个没完,眼睛闪闪发光,而身为混吃等死的普通人,我对此并无研究,就算想研究这会儿也没心思,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我的喉咙里为什么会长出一个接收器?

  听说了接收器的来由,geek兄表示钦佩,他还发挥想象力试图为我作出科学的解释,比如说:“你可能吃错了东西,接收器夹在里面,然后你一咳嗽什么的,它太小,就给从食管里震出来了,卡在你喉咙那儿。”

  先不计较这种解释证明了该geek的书到底念到了什么地方去,光说两个月前我吃的东西:公司楼下的食堂,麦当劳,必胜客,一两顿火锅,我就不信有什么人不操心到这个份上,把一个据说价值五位数的接收器随便往比萨或者肉夹馍里塞!

  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说不定有一个外国的间谍隐藏在必胜客厨房打工,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暴露了,为了毁灭证据,把随身的工具全部塞在了馅料和面粉里——你不去写小说有没有觉得自己可惜了啊,朋友?

  他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一直在努力!”

  我趁他说得唾沫四溅,一把把桌上的零件全抹进自己口袋里,撒腿就跑,身后传来他的喊声:“留给我研究一下嘛,研究一下!”

  走回家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打哪儿吃进去了一个接收器呢?我妈自小教我每口饭要嚼三十下,我得缺多少颗牙齿才能嚼完三十下还能把这玩意儿放过去了啊?

  不管怎么样,喉咙不痛了,损失了接收器的倒霉特工会有什么命运我懒得关心,松口气我把这事置之脑后,接收器零件堆随手扔进杂物抽屉拉倒。

  这堆东西再度引起我的注意是在两个多礼拜后,有一天我妈过来给我收拾房间,和往常一样伴随着大量食物和唠叨,并且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为什么跟上一个女朋友分手后就一直孤家寡人形影相吊。我为尽孝不得不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像个叩头虫一般唯唯诺诺,就算她说出“你很快会变成一条草履虫连做人体试验的资格都不具备”这种伤感情的话也绝不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那天老太太收拾到差不多的时候忽然问我:“你存了这么多小钢块干啥用的?”我第一分钟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麻木感,那是预感到有什么事情非常不对的征兆。

  我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我妈正站在那个杂物抽屉前,表情很诧异,我探头看看,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

  这个抽屉是客厅储物柜带的,很大,平常塞点工具箱、电池什么的,还有一堆已过期但还没开封的安全套,很空荡。但现在却完全被堆满了,用一种相当有组织有纪律的方式,至少有上千个小钢块——接收器——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重金属特有的光滑与冰冷。

  顾不上我妈就在旁边看着,我使劲儿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这种极不寻常的自残行为引起了老太太的高度警惕,她板起脸来要求我老实交代这些到底是啥,我是不是有违法乱纪、危害国家的各种企图。我听得啼笑皆非之余,竟然也真不知道怎么去申辩,要让她相信我咳出一个接收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况后面还捎带了碎片自体复制满血复活的戏码,于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全部接收器装进一个真空外卖盒,打包回家去“控制起来”,并且叫我“想清楚,老实交代”。如果不是我爸打电话来召唤她回家做饭,我相信她说得兴起,很快就会提到诸如“缴枪不杀,投诚减刑”这类处理意见。

  我妈一走,门刚关上我就直扑抽屉,把全部东西倒在地上之后使劲敲抽屉的底部。这是从某个山寨家具店买的东西,抽屉底板和边缘间有空隙,跟人的牙缝一样特别爱塞东西,不出所料,果然有一个接收器是漏网之鱼,叮当一声从缝隙里掉了出来。

  我把它放在手心里仔细看,它和先前那个一模一样,外表毫无特点,内心需要拆卸。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应该去搞一套工具来,忽然感觉到掌心一阵微妙的刺痛,仿佛有一千只小蚂蚁正聚在一起啮咬我,小牙齿飞快。我急忙一把将它摔开,小钢块叮当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消失在客厅电视柜的底部,不管用扫把扫还是用手摸,都完全找不到它的下落,最后被迫搬开所有电器家具彻查,仍无功而返。这玩意儿跟我的感情生活有异曲同工之妙,所谓来如春梦,去似朝云,半点没谱,真是叫人沮丧。

  我长吁短叹坐下来,喝了点水,仔细想了一下来龙去脉,萦绕在心的仍然是那么几个老问题。这接收器从哪儿来?怎么会自己分裂?在我不读书的时间里科学天才们能搞出多大动静我都不奇怪,问题是怎么和我辈庸人扯上了关系?

  理论上那一晚我应该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实际上一到该上床的点儿我就倒下了,比被人打了后脑勺还快,一夜无梦,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

  我起来运气,活动了一下各个部位,身体感觉正常,甚至比平时还好,站在镜子面前我叹了口气,想着一会儿去找我妈拿几个接收器回来,送到电子专业研究所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在那之前,我还得上班——这就是我对人生最为激赏的部分:除非你准备下一分钟就用水果刀抹脖子,否则天大的事都要让位给吃喝拉撒、饮食有度、起居有常。

  开着小破车我就上班去了,我开了一个小公司,专门承接一些代理的业务,大到联系NASA收购废弃火箭,小到帮隔壁王二妈的儿子找个外教练口语。我这人实在,不挑活儿,凡是找上我的我都爱干,所以尽管收入不足致富,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为了形象,办公室倒是设在不错的写字楼里,每天上午八九点钟电梯前面大排长龙,不管混到了什么级别的高管,一律乖乖挨个儿上楼。

  我自己管自己,本来完全不必掐点去凑热闹,但也只有这个时候,全写字楼的漂亮姑娘都会穿得风调雨顺扎堆,尤其是夏天,露胸露背应有尽有,要一次性大饱眼福,非此莫办。

  现在是三月,倒春寒,外面还飕飕地刮风,所以我进大门前就打定主意今天继续以鉴赏气质为主,这么盘算着的时候,眼睛就被排在我前面的女孩子吸引过去了。哇,柠檬黄紧身裙,布料和皮肤之间估计一丝多余的空间都没给留下,那叫一个窈窕,唯一的遗憾是这件衣服虽紧身,式样却很保守,不知道皮肤怎么样。

  这么想入非非人畜无害,是我人生乐趣之本,绝不会导致任何实际后果,但今天有点不对,在我盯着人家姑娘的时候,忽然眼睛痒痒起来,程度刚好够我忍不住去揉一把。揉完那一把之后,出事了。

  柠檬黄姑娘,众目睽睽之下,在距我大约二十厘米的距离之前,把衣服给脱了!

  脱了啊!速度还真快啊,我就一揉眼睛,人家上半身就啥都没有了,露出雪白光滑的美背,一截小腰!这必须喷鼻血,必须的啊!我大叫了这么一声,全世界都转过来看我,我眼光一扫,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天体派对,还是快闪型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大家都脱完了!哪个王八蛋组织者不知死字怎么写啊!有没有王法了到底!

  然后我就意识到,我错了。

  这儿,我站立的地方,除非被外星人攻占,否则一百年之内都不会有天体派对,要么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要么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在大楼保安过来之前,我骚眉搭眼溜出排队人龙,从安全楼梯一路奋力攀登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没顾上把气喘匀就一头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自摸了一遍周身上下,没有异状,贴过去掰开眼皮,照啊,原本清白无瑕的角膜上那是啥?隐形眼镜?我手都没洗,一下把那东西抠下来,找了放大镜一看,这货不是一般的隐形眼镜,是高科技!有一整套精密如呼吸般的电子装置。凭着多年看香港烂赌片的经验,我一下明白过来:这东西是透视眼镜啊。

  要是我妈在,立刻就会把我就地正,法,私藏接收器还只算是有犯罪动机,这东西一亮相就直接抓了现行。我跌坐在沙发上发愣,手指还捏着那片眼镜,死死地捏着。

  首先我确定,就算我梦游、失忆、人格分裂,这个透视眼镜也不是我自己搞来的,因为这东西在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别问我为啥知道,为了更好地看女孩子,不管是我还是其他男性朋友,这么多年作出的努力还少吗?要是它存在,难道我们会不知道吗?我们根本会在家里囤货啊,用一辈子的量都必须存好啊,就算副作用是年纪一大就瞎掉都算了,够本了啊。

  唯一合理的解释,如果“理”这个东西此刻真的存在的话,那就是:这副眼镜就是昨天那个接收器。

  它怎么变的,怎么来到我角膜上的?从彼物如何到此物的,我一概不知,但这个大胆的念头紧紧抓住了我的心,叫我一时之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二节

  办公室对面有一家著名的猫屎咖啡,我常在那儿见人,服务员都认识我。今天我进去的时候,想必样子比被打过都难看,所以他们就体贴地一口气给了我三份意式浓缩。

  喝完这么多苦咖啡,我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拿起桌上的杂志,却发现自己的手不断在微微颤抖。悲剧啊,一个大男人,被莫须有的两片隐形眼镜吓成这样。

  我试着把思路理顺,看有限的脑细胞这会儿能否发挥点潜能,这时候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我等的人来了。

  前女友,林敏敏小姐,称呼她林小姐,那真是客气之至。她眉目干练,身材健美、强壮、高挑而精神,虽然只是穿着普通的衬衣和长裤,但只要没瞎,就能一眼知道这个女人是一头狼,惹她的唯一下场就是被打断脖子,孤零零躺在垃圾堆里等你妈都不认得你的时刻来临。

  我们从小认识,长大各自分散,因为两家的妈在公园里参加自助相亲而再度碰头,不可谓没缘分。大家知根知底,都爱吃辣,花前月下诸多开心,唯一的问题是跟她在一起,我是比较像女朋友的那个。

  她是秘密**,具体工作不能问,去哪儿干活儿也从不说,经常两人在家里亲热到一半,她手机一响,起来嗯嗯两声抓起衣服就走了,晾下我一腔热情,两瓣屁股,无限凄凉。这一走还不知道走多久,每回我们吵架,程度稍一严重,她必然有句台词:“你别跟我吵啦,吵着吵着,我哪一天出任务死了,你最后记得的就是跟我怄气!”说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马上缴械投降。但妥协无法让一段关系长久,我们最后还是分手了事,那是我这辈子最惨的一天,鼻子被打断了,牙齿松了好几颗,肋骨根根松动,完全需要送到医院大修。

  现在我浑身上下都长好了,但敏敏的到来还是让骨头们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忍不住一阵颤抖,何况她明显脾气不好,正怒气冲冲地望着我,咬牙切齿:“我刚结束一个七十二小时的无睡眠训练程序,才躺下十分钟,你最好给我一个把我叫起来的理由。”

  我急忙把她拉到身边,和我并排坐在一张长沙发上。不等人问第二次,张嘴就说,力求简洁精确,绝不添油加醋,夸大其词——老实说我没法儿夸大了,再夸大我就是蜘蛛侠本人了——心里一边暗暗焦虑,万一敏敏不相信我,必定有场好打,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有点禁受不起。

  但她没有打我,甚至脸上还掠过类似于同情的神色,听完我一番唱念做打,她叹口气跟我一起坐到靠边的位置,语调刻意柔和地说:“我觉得,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我哭笑不得,她伸手揽住我肩膀,状似知心姐姐,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一直想做发明家,有些点子也确实不错,比如说过的那些什么脑电波图像转化仪之类的,不过,你实在连中学数学都没及格过……”

  当我和敏敏还在一起的时候,我绝对是个对生活充满无限热爱的人,看到什么都觉得已经非常之好,同时又更有提升的空间,经常发表上对太空基地建立,下到卤煮火烧配方改良的诸多想法。

  但失去你之后,我已经还原为一个得过且过牌的了啊。一个人被爱激励着而感觉每一分钟都是新鲜的,都可以更美好,并不代表他有那么幸运,能够永恒拥有这种创意喷薄的状态。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只是虚弱地反抗:“我不是妄想狂。”

  她又叹口气,喃喃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跟有人说“这不是钱的问题”一样,百分之百就是钱的问题。

  我按捺住那一阵被误解的苦涩,伸手到口袋里,想掏出那副隐形眼镜给敏敏看,只要送到电子研究所一检查,就是天大的证明。但我的指尖在裤袋里上穷碧落下黄泉,一无所获,迷失感晶晶亮透心凉,贯穿了我的前胸后背,我没有再作任何寻找的尝试——不可能找得到了。

  那一阵猝然坠落深渊的哑然就此统治了我,而敏敏觉得,她戳中了我的痛处,于是也不再追击,就跟从前的每次论辩一样。她从不知那是迁就,就像我从不知那是爱情。

  我们就这么坐着,渐渐沉默,三言两语空空荡荡悬浮,很快消失得如从未出现过,让我想起相爱时某一次吵架。也是这样的情景,也是这样无言以对,她静待我主动离去,而我竭尽全力都找不到半个理由在她身边继续逗留。当远来的车声打破街道的寂静,我忽然觉得世界极为空虚,犹如从未有生命出现过的宇宙。

  然后我想,说不定真的是我的妄想。喉咙里的信号接收器,角膜上的透视隐形眼镜,这十几个汉字之间完全是不可能修成正果的孽缘。我应该letitbe,letitbe.

  深呼吸,酝酿着如何说再见,能不能再见——又不是常常都能找到这么疯狂愚蠢的借口,这时左肩忽然一沉,敏敏靠下来,睡着了。七十二小时无眠集训,原来是真的。

  她一贯睡得轻,所以我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坐着。这傻妞胖了,压得我一边手臂很快就麻了。麻木感一路蔓延,从指尖到脚趾,最后整个半身似乎已经基本坏死,失去了任何感觉——也好,至少我不用再苦苦压抑想弄醒敏敏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睫毛一颤,我就知道她醒了,赶紧说:“回家去睡觉吧,我也走了。”

  她慢慢离开我的肩膀,低头不知想什么,然后又慢慢站起来,走到车子那边,忽然一扬头,问我:“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真的。”

  她点点头,放下一百块在桌子上,走了。服务员走过来哈哈两声,说:“相亲失败了?”

  从咖啡馆出来,我满街游荡,脑子里空空的,中间老妈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我是不是偷偷回过家:“那堆小钢块你给拿走了是吧?到底拿去干吗啊小子……”

  我放下电话,叹口气,继续漫无目的地暴走,直到太阳下山,我一天没吃饭,饥肠辘辘,天大的事也抗不过眼前的肚饿。我打了个车回办公室拿包,心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况两个天生智能的电器?且由它去吧。

  第三节

  回到办公室,大家都下班了,门口倒还有人站着,我走过去一看,是个样子很斯文的男人,穿着黑色半长大衣,白衬衣领子干净笔挺,架一副金丝边眼镜,要是他愿意配合奸笑两声,活脱脱就是谍战片里那个最有文化的汉奸。他彬彬有礼地问我:“是乔中南先生吗?”

  “正是在下,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商人重利轻悬疑,多余私事且忘怀,我赶紧堆上一副对待客户专用的谄媚笑脸,点头哈腰地问。

  他仔细打量我,认真劲头仿佛是亲爹寻找失散多年的儿子,须臾推了推眼镜,说:“您这儿是什么业务都接吗?”

  最近经济大环境惨淡,人人自危,可容不得挑三拣四,我毅然决然:“那是,大大小小,业务范围广,门类齐,服务好,价格实惠,保准不让顾客失望,我这儿特别多回头客的!”

  他点点头,对我的自我推销似颇赞许,从随身的包里翻了翻,拿出来一个文件夹,捏在手里问:“快递业务做不做?”

  这个,倒是真不做,现在快递公司都规模化了,小生意人拼不起。我想了想,没把话说死:“偶一为之,呃,特别重要的件才接!”

  不知道为什么他接下来的语气就有点阴沉:“那么,最近接过什么特别重要的件吗?”

  我一秒钟都没费就大摇其头:“没有。”心里嘀咕,这调调不像接洽活路,分明是侦讯来了。

  他将手中文件夹递过来,对我努努嘴:“这里面的东西,有印象吗?”

  我翻开瞄了瞄,心中一震。

  那是一张照片,A4纸那么大小,高清,上面是一个戒指盒大小的包裹,被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没有任何标志。

  我真的见过这个包裹的实物,在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我因为帮一家公司做年会策划去踩点,踩到西城,颠儿颠儿累半死,随便找了一处茶馆歇了歇脚。刚要走出门,忽然有人过来拍拍我肩膀,说:“请问,附近有邮局或者快递公司的办事处吗?”

  那人戴着棒球帽,帽檐压低了,看不到眼睛,国字脸高个子大腹便便,看着不像鼠辈,身后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不小心倒下去能砸坏两块砖的样子。我对他说:“这块儿我本来也不熟,但今天在附近走了一圈,还真没见到有你要找的地方。”

  他顿时七情上脸,整个人凄惶得不行,我这个人天生爱管闲事,忍不住问:“您要干吗啊这是?急件吗?”

  人家点头称是,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鼓鼓囊囊的。他给我看,信封里是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个小盒子,小盒子里是个铁戒指,黑黝黝的,他说:“答应了别人,这个东西一定要在今天送到东大街八十号,但我马上要赶飞机去美国,实在是来不及自己过去了。这怎么办好?”一面说一面顾盼,甚是伤情。

  这地段离机场只有十五分钟车程,坐落了不少家五星级酒店,专收留一帮急惊风的商务客,他说得很合情理。我心想百年修得同船渡,十年修得一撞肩,帮人帮到底吧,顺嘴说:“要是你信得过,我帮你送过去吧,到哪儿来着?”

  他一听大喜过望,毫不夸张地说连额头都霎时亮了。他将地址写在便签纸上递给我,一再感谢之余还主动声明:“这东西不值钱,但对我和接收的人都有特殊的纪念意义,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耸耸肩,自从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没哪一天带着心理负担上过床,助人乃人生快乐之本,何况他还给了我两百块钱。

  这桩快递业务我完成得很顺利,东大街八十号是一栋高级写字楼。根据客人的要求我把东西放在大堂前台,说明是给十三楼1309号尚先生的,然后轻轻松松走掉,净赚一百八十七块。

  现在有人带着这照片上门来,我本能地为自己辩护:“咦,这个我已经送到啦,保安还给我签收了呢。”

  来龙去脉一说,斯文人脸上骤然阴云密布:“真的是你送了这个东西?”

  这话问得蹊跷,我一时回不过味来,只是顺口说:“是啊。”

  “你看了里面的东西?身体接触过吗?”

  呃,我是没忍住手贱打开过盒子,把东西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当时有点挣扎,万一这玩意儿价值连城,我到底送还是不送?好在那确实就是个铁戒指,揍人有余,变卖无能。不过,身体接触你问得还真奇怪耶。

  听完这段话,斯文男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好像极度深寒下的一坨屎。他闭上嘴,把文件夹一收,拍拍手。我压根儿还没搞清楚状态,门外突然蹿进来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将我胳膊往后一扭,我措手不及,应声而倒,**脆利落地搜了一遍,钱包、手机、口香糖、钥匙全部丢掉,然后我就净身出户,沿着安全楼梯一路下到停车场一辆卡车前,后箱很大,全封闭的那种。来不及看车牌,麻袋似的我就被推进了车厢,脑袋咕咚砸上底板,接着身下一阵震动,车子开动了

  车厢里一片漆黑,连一丝光线都没有。我头晕眼花地爬起来,揉揉肩膀胳膊,举手敲了敲车厢的板壁,心里凉了半截。这不是普通的卡车,是加装过的,很厚,隔音,套用一句色狼的老话,就算我在里面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但问题在于,我他妈不是花姑娘啊,犯太岁也有皇历提前给个提醒,不带说犯就犯吧。

  冷静,冷静,我深呼吸,提醒自己还没到等死的时候。我站起身来将头顶细细摸了一遍,找到一些小的把手,大概是挂绳索或大件东西的。我小时候练过体操,别的本事不敢说,身体灵活度很不错。我握住把手,琢磨着等车子一停就翻身贴上车顶,门一开,人家发现里面是空的,那发愣的瞬间也许就是我闯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我一边凝神注意卡车的动静,一边却又忍不住想入非非,前几天刚刚租了终结者系列看来,里面那个身材正点的机器人,啧啧,她要是落这儿了会有什么问题,伸出铁臂朝天一捅不就没事了嘛!

  这时候有人说:“你也可以啊。”

  我吓得头皮发炸,失声喊了出来:“谁?”莫非这里面还有其他人?但我刚刚四下都摸了一遍,明明空空如也啊?那声音也很奇怪,单调干硬,冷冰冰的。莫非是鬼?

  黑蒙蒙的地方想到鬼字,我很没骨气地马上两腿发软,就在这时候卡车一个急刹,停住了,我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跳起来再度去摸索车顶上的把手准备藏身——咦?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