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岁的时候，我爹的话应验了。那年地里的小麦长势喜人，绿油油的一片，人们的脸上都挂着喜悦。到了芒种季节，地里一片金黄。

　　村民们都戴着草帽，拿着镰刀，去地里收割小麦。我爹说，好多年没闻到这麦香味了。队长说，是啊，是啊。苦日子终于过去了。

　　人们把割倒的麦子，一堆一堆捆好，再用毛驴车拉到生产队的场院里。晚上，队长再派几个人去看守场院，唯恐村民去偷。等到麦子全部收割完毕，队长就安排轧场。

　　轧场就是把麦子平摊在场院里，用牛拉着碌碡在麦子上一遍一遍地轧，直到麦粒脱出。再把杂物扬出去，剩下金灿灿的麦粒堆城了小山。

　　那一年，我们家分了六十斤麦子。我爹娘喜得整天合不拢嘴。饭桌上也看见了白面馍馍，但爹娘还是舍不得吃，他们还是吃地瓜干窝窝头，白面馍馍都留给了我们姊妹仨个。

　　生活好了，我的身体自然就棒了。我娘多年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娘对我说，你这个妮子来的真不是时候，生活这么艰难你还往这个世上拱。你自己遭罪，当娘的也遭罪。看来，上辈子为娘欠你，你这辈子是来惩罚娘的。

　　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当娘的艰辛，更不知道娘说话的用意。我只知道白面馍馍好吃，吃饱了到处疯跑。

　　第二年，我娘又给我生了一个小妹妹。家里一下子又乱成了一锅粥。我娘嫌我们仨个乱得慌，让我爹把哥哥姐姐送进了学校。这样一来，家里清静多了。

　　你说也怪，自从我有了小妹妹，我自己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许多，像一个小大人。帮我娘拿这看那，照顾小妹妹。我爹也夸我，说我懂事了，比我哥哥姐姐强多了。

　　我哥哥上学整天吊儿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老师找到家里来。气得我爹满院子追打我哥哥。我娘说，他不是那块料，让他下学算了。我爹正在气头上，他气呼呼地说，下学！下学！免得丢人。

　　就这样，我哥哥缀学了。他整日东游西逛，上树摘桃，下河摸鱼，不干正经事。我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对我娘说，小他娘，儿子游手好闲，这样下去可能毁了他一生啊，咱得逼逼他，让他往正道上走。

　　我娘心疼我哥哥。她说，咋逼？我爹说，下地干活。我娘在炕上叫了起来，什么？下地干活？孩子才多大啊就下地去？孩子能拿动锄头吗？我舍不得我儿子。娘在炕上抹起了眼泪。

　　胳膊扭不过大腿。哥哥在我爹的威逼下，跟着我爹学农活了。下地回来，哥哥的小手磨起了水泡。我抚摸着哥哥的小手，问他疼吗？哥哥咬着牙，摇摇头。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我娘更是受不了了，把我哥哥搂在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爹把头扭了过去。他眼里也闪着泪花。第二天上工时，哥哥抗着小锄头又跟在爹的后面下地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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