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秦怀瑾、亓逸与越惊秋胡闹了小半个下午，不过两人依旧未曾忘记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所幸有了越惊秋这个对长安城已经颇熟悉了的人热心为两人引路，秦怀瑾与亓逸两人倒省了好些口舌，少走了不少弯路。

　　从东市到西市，距离不算短。越惊秋带着秦怀瑾与亓逸兜兜转转，步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万古质库门口。秦怀瑾与亓逸自是行得悠然，却没料想到越惊秋也是不急不喘，仿佛与只走了两三步路一般毫无反应。不过秦怀瑾、亓逸两人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越惊秋身上，而是盯着那漆红紧闭的大门。门上挂着一道黑匾，匾上张扬的用金粉书写了四个游龙画凤一般的大字：万古质库。在阳光下闪着灿灿的金光，虽不耀目，但也让人觉得极尽了奢华。朱红色的大门两旁，还挂着一副对子，上面写着：缘来能聚四方物，客入尽散八斗财。写得那叫一个直白豪爽、霸气侧漏。

　　秦怀瑾轻声念着，只觉得这个万古质库果然不似旁的店铺楹联那般含蓄，反倒是有些机巧。只是如今天色未晚，为何这万古质库大门紧闭，全然不似要开门做生意的样子。秦怀瑾尚在疑惑，越惊秋便率先上前去敲了门。不多时，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开了门，懒洋洋的道：“今天不做生意，几位请回吧。”言罢也不容秦怀瑾、亓逸说些什么，直接关了大门。越惊秋看那伙计关了大门，连连“喂”了几声，却不得回应。一跺脚不悦道：“哼，这个万古质库里的人真是古怪，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师父，师伯，要不我带你们去别的质库看看吧，他们不做生意，有的是愿意做生意的。”

　　听了越惊秋的话，秦怀瑾正欲解释他们只是来找人的。然而亓逸却率先冷漠说道：“不必了。”便也不管越惊秋的态度，径直离开万古质库。

　　越惊秋暗念着自己这个师父还真是古怪的秉性，又转身看了看满面和润的秦怀瑾，忍不住问道：“师伯，你们俩真是师兄弟？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是啊，怎么了？”秦怀瑾好奇越惊秋为何要如此问她。越惊秋直言回答道：“怎么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两个徒弟，性情相差那么多啊？是不是你们的师父对师父他不好啊？”

　　面对越惊秋的疑问，秦怀瑾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模棱两可的说道：“小逸他，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你不要怪他。”

　　“当然不会，他可是我师父。这世上哪有徒弟怪师父的道理？”越惊秋浅笑，倒是丝毫不在意亓逸对她的态度。秦怀瑾看着越惊秋单纯的心思，只觉得好是羡慕。不自觉的感叹着，也不知道是何方清静的水土，才能养育出如此纯真的女孩。于是好奇问道：“惊秋，你不是汉人？”

　　越惊秋先是一愣，随后回答道：“是啊师伯，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怀瑾听了越惊秋的回答，很是无语。回想到她设计让亓逸上钩的情景，暗叹这姑娘也不知究竟是心眼多呢，还是真的有些傻。不过想到这姑娘直来直去，藏不住话的性子，加之她又是异族人，想来应当不是坏人。便认真回答道：“你自己说的。”

　　“我自己说的？”见越惊秋不解，秦怀瑾补充道：“你不是总说‘我们汉人’么。”

　　“哦！”越惊秋这才恍然大悟，回应道：“说来惊秋倒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世，还希望师伯不要怪罪。正如师伯所说，惊秋并非长安人，更非汉人。惊秋本来自‘越骆部族’，在这长安城也不过才生活了几个月罢了。”

　　“几个月？”秦怀瑾大惊，继续问道：“惊秋只生活了几个月，便能将汉话说的如此流利，真是厉害。只不过我看惊秋的年纪并非很大，为何会独自一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长安城内呢？”

　　“这是我们越骆部族的传统。”越惊秋笑眯眯的解释道：“我们越骆族的族民，无论男女，满了十五岁便可以选择出去闯荡，学习外面的知识、本领。学成后带回部族，掌握成为我们自己的本事。至于这汉话，我从小便会说了。”听了越惊秋的话，秦怀瑾不疑有他。只以为说汉话也是越骆部族中人的一种“本领”。于是感叹道：“你们越骆族的祖先真是智慧超然、高瞻远瞩。竟然能想出如此的办法来。只是你们这些见识了外面世界的人，难道不会眷恋红尘的浮华，而不再回归自己的家乡么？”

　　听了秦怀瑾的疑问，越惊秋连忙摇头道：“当然不会，我的家乡可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外面再好也是比不过的。师伯，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落叶归根’么？我们越骆人是猫儿山的子女，是喝漓江的水长大的，终归要回到那片土地上去。”

　　听了越惊秋的话，秦怀瑾有几分怅然若失。落叶归根？他，一个连名字都不是父母取得孤儿，还有机会能找寻到自己的根么？

　　越惊秋见秦怀瑾神色怅然，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说终将离开而不开心，连忙道：“师伯，惊秋既然已经拜了师，那你就是我永远的师伯，师父也是我永远的师父。等我回了越骆部族以后，你们就是越骆的贵客。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在越骆定居啊。猫儿山和漓江会敞开她的怀抱接纳你们的。”听了越惊秋的安慰，秦怀瑾便知她会错了意。却也不戳破，只淡淡说道：“想必你的家乡一定是个安宁美好，令人向往的地方吧。如果有机会，我必定会带着小逸一同去拜访的。”

　　三人回到了沽月斋，越惊秋目送秦怀瑾与亓逸回了客房，娇笑着与两人道别。刚一踏入房门，亓逸便皱眉对秦怀瑾道：“来历不明的疯丫头，师兄还是少接触为好。”

　　秦怀瑾见亓逸对越惊秋还有防备，打趣道：“小逸此言差矣，她可是你的徒弟，哪有师父这么说自家徒儿的？”

　　“那是她一厢情愿，我可从未承认。”亓逸皱着眉，辩驳道：“师兄，我们是背负了血海深仇的人，麻烦已经很多了。带上季琬琰实属出于江湖道义，迫不得已。可是……”

　　“所以你不想牵累你这个小徒弟？”秦怀瑾打断亓逸的话，亓逸听后一愣，仿佛被人拆穿心事一般悻悻道：“不过是不想再凭空添一个麻烦罢了。”

　　听了亓逸言不由衷的回应，秦怀瑾笑道：“她只是对你的厨艺感兴趣，你教予她后便两不相干。你无须在意。”

　　“我哪会什么厨艺。”亓逸无语望天，回答道：“不过是五感灵敏了些，加之在蒙山上独自生活了九年，所以对基本的东西有所了解罢了。是那疯丫头自以为是，我却没什么能教给她的。”

　　秦怀瑾听亓逸如此说，话题一转，微微一笑道：“小逸，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变回曾经的那个无忧的男孩。就算不能，我也希望你能快乐。”

　　“师兄，可能么？”

　　“当然。”秦怀瑾温言浅笑，态度却很是笃定。“你要你想。”

　　“可我与师兄不同。”亓逸咬着唇，无奈道：“我从小孤身一人，从来就不知道该如何与除了师兄以外的人相处。我更不能因为自己背负的仇恨，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生活和仇恨是不同的。”秦怀瑾看出亓逸的为难，也知道让一个心灵备受伤害的孩子改变是一件困难的事。便只是以自身为例劝慰，却不强迫他一定要去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越惊秋。“在我的生活里，有你，有师父，有慈安师太，有妙仙和妙怜。你们是我的亲人，是可以不分彼此的亲人。所以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保护好我们的秘密，让他们不会为我担心，更也不会让他们像游大娘那样，因为我而遭到横祸。小逸，你也可以。你也可以有朋友，有亲人，而不是因为自己的仇恨、冷婠的欺骗、恩师的离世就把自己封闭在独自的世界里，与这个大千世界、人情冷暖隔断。”

　　听了秦怀瑾的话，亓逸良久不语，仿佛是在反思。秦怀瑾知道此事不可急切，不能将亓逸逼得太紧。于是话锋一转，淡淡道：“万古质库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啊？”秦怀瑾话题转得偏远，亓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看你刚刚走的迅速潇洒，还当你有了法子。”秦怀瑾一耸肩，向亓逸解释。但看到亓逸的窘态，只当他当时是一时傲气，心中并无打算，于是继续道：“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看来只得咱们明天再跑一趟去碰碰运气咯。”

　　秦怀瑾有意识逗亓逸开心，于是语气动作都颇是夸张。只见他一屁股坐在亓逸对面的凳子上，单手扶额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大力的摇摆挥甩，满脸欲哭无泪的样子。

　　亓逸看到秦怀瑾如此滑稽的神态，忍不住轻笑。那一笑，好似清风破云，浓雾拨散后如明璃般温润的月色。眼角下的那颗玄青泪痣摇曳，衬得这个娇娆的男子愈发的婉丽动人。

　　“师兄，我知道了。”亓逸轻声回答，带着淡淡的温柔。虽然这句“知道”显得有些没头没脑，但秦怀瑾却不在意亓逸究竟知道了什么。只是温润一笑，微微点头。

　　看到秦怀瑾的回应，亓逸眨了眨眼，不再继续他的话题。转而回到秦怀瑾的疑问，回应道：“师兄，其实我有办法。”

　　“什么？”这次反倒变成秦怀瑾没反应过来。亓逸看到秦怀瑾眼中疑惑，站起身走到窗旁，向远处的那一抹红霞眺望，淡然解释道：“我有法子见到万古质库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