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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成眷属

离魂记 官方好书推荐 8296 2022-12-16 17:17

  小皇帝就这么遂不提防地出现在我面前,即使我的镇定功夫再好,也难免震惊。或许,再叫他小皇帝实在不该,他早已不是最初我所认识的那个简单单纯的小皇帝舅舅,而是一个真正的皇帝。

  “多谢于公子将朕这个不听话的丫头送回来。”他嘴里说着感激的话,可连眼角都不曾对于迁看过一眼,其中的不屑与轻蔑,不言而喻。

  但于迁却不气不恼,若无其事地朝他笑道:“总算是不负陛下所托,不过——”

  “你放心,”小皇帝打断于迁的话,淡然道,“朕既然答应了你,自然说到做到,君无戏言。”

  于迁似是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欣然神色,末了朝我看了一眼,目中一片郝然。我忿忿地目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忍不住冷笑。

  “容汀见到我似乎不太高兴。”他走到我的面前,微微一笑,手指勾上我的下巴,动作轻浮。

  我没有生气,只是看着他笑,我们认识那么久,就算他再善于伪装,可有些事情,是怎么也装不来的。我说,“陛下,我们好久不见。你可好?”

  他摇头:“我家小容汀一声不吭就离我而去,我怎么好得起来。”他没有自称为朕,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宋国皇宫那段日子。无论如何,他待我都是极好的。

  于是苦笑摇头,道:“陛下您说话了么,容汀公主过世已久,民女是周芙蓉呢。”

  “芙蓉?”他拉着我的手,十分亲昵的表情,“这名字不适合你,我还是喜欢容汀,你若不爱,那就只有唤你——玉娉了。”他说到最后嘴角一弯,笑意隐隐。

  他能查出我的真实身份并不奇怪,若是知道我离魂之事,便是于迁也能猜到我的身份。更何况他乃一国之君,手下的细作谍报数不胜数,毕竟,我与太子之间的那段感情,并不是无人知晓的机密。

  “想不到大梁国的官员竟然与陛下关系匪浅,却不知您费尽气力将玉娉找来所为何事?”听他两个话里的意思,似乎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区区一个宋国,怎么会被梁国人看在眼里。

  他却不答,朝外头轻唤了声来人,马上有两个乖巧的侍女进屋,一个手里端着银盆,另一个手中则是一套华服。

  洗净了脸上的药物,看着镜子里熟悉而陌生的脸,我不由得苦笑连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喜欢照镜子,每次对着镜子里那张似是而非的脸,总是太多的不习惯。短短三年时间就换了三个身体三张脸,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换好了衣服,马上就被送上了马车,这城毕竟还是雍国地界,他们不敢马虎。

  一路上小皇帝兴致颇高,即便我斜躺在车中昏昏欲睡、一言不发,他仍笑语连连,精神抖擞。我知道他费尽气力地虏我出府可不仅仅是“以解相思之苦”这么简单,这几年梁宋两国表面和睦,然边疆摩擦从未停歇。小皇帝虽励精图治,但宋国毕竟积弱多年,非一两年可扭转。以宋国如今的状况来看,绝无主动发起战争的可能,倒是以我为质,要挟恐吓的可能性更大。

  一路快马加鞭,只花了半个月就到了宋国京城。掀开车帘,运城城墙在望,小皇帝嘴角笑容若隐若现,回头,他朝我笑道:“这回可是真的到了,玉娉不会还在等你的那位情郎吧。我早跟你说过,眼下梁国正值多事之秋,你那情郎自顾不暇,又怎会来追你。对男人来说,江山永远比美人更重。”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些哀伤来。我却不气不躁,靠着车壁眯着眼睛回道:“不劳陛下您提醒,玉娉早就知道了,换做是我,也不会在这时候追出来。挟持我一个人就想看梁国自乱阵脚,陛下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小皇帝目中厉色一闪,似有不悦之意,冷冷道:“这样的人,也值得你托付终身么?”他不待我回话,自己掀了车帘跳出去

  我没有进城,住在城东三十里处的一座庄园里,这里有山有水,风景雅致,据说以前曾是某位王爷的别院,每年夏天都过来避暑。小皇帝把我安置在这里后还是常来看我,一坐便是半天,大部分时候我都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

  从他的口中我知道了于迁将虏出的原因,正如当初在城外酒楼所听到的那样,于迁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被害死的“真相”,认定太子哥哥就是害死的元凶。“如此禽兽不如的人怎堪托以国之重任。”小皇帝学着于迁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着话。

  我只是苦笑。

  于迁此人,我了解不深。以前因着和他婚约,心里有了芥蒂,再加上于家与皇后走得亲近,总认为他是皇后一党,心下十分鄙夷。他与太子哥哥向来不和,这一路又对我们横加阻扰,令人厌烦。只想不到,他所做一切竟是为了“含冤而死”的我抱不平。只是,他此次将我强虏出雍,实在犯了太子哥哥的大忌,虽说受奸人蒙蔽,但终是做错了事,太子哥哥绝不会轻饶。

  至于小皇帝这里,哎,他就自求多福吧,真不知道他心里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在宋国的日子过得还算悠闲,就是太冷清了些。除了小皇帝偶尔过来带着醋意说些酸溜溜的话之外,能见到的只有庄园里的下人们。不知是小皇帝暗地里嘱咐过还是怎地,那些下人们都沉默寡言的,个个都像碗里的芋头,拨一下才动一下,让人烦恼。

  曾试探性地向小皇帝问起林彦,他当时冷冷哼了一声,半天没理我,从那以后,我再没有提起过林彦的名字。林彦身后有林氏家族为靠山,小皇帝不至于真的为难他,这么一想,我心里又释然。

  过了两月,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我的悠闲日子,说不挂念太子哥哥是骗人的,只是,这么几年来,我早已习惯了将自己的感情和心事藏在内心最深处。倒是小皇帝有些沉不住气,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多,眉眼间的不耐越来越明显。

  终有一日,他气势汹汹地冲进庄园,把一封杏黄色的信札朝桌上重重一拍,恨道:“这就是你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情郎?你音信全无,生死不测,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在江城登基。他——”

  我不由得笑出声,从桌上拾起那张信札,却没有打开看。笑了一声后抬头看着他,道:“陛下您这是生什么气?我大哥不来,这不正是给了您可趁之机么。您大老远的把我弄过来,又细心呵护、照顾有加,我真是感动。反正我那大哥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不若跟您得了。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我可只坐正室,那中宫之位您可不能给了旁人,要不然,我跟您有得闹腾。我从小在宫里头长大,女人间的那些计谋不过是小菜一碟,谁也别想翻过我的手心。”

  小皇帝一脸涨得通红,这副模样倒是跟当初我见他时有些相像,清纯而憨实。不由得想起那段时间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有小皇帝和太后撑腰的快活日子。小皇帝虽然古怪了些,但待我还是极好的。

  过了好半晌,他脸上那可疑的红终于消散,露出思索的神色,期间不时地朝我看几眼,神色怪异。我很怀疑他真的在思考我刚才提议的可能性。很快的,又见他摇了摇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太后要见你。”他说。

  我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睁大眼瞪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后要见你。”他又说了一遍,“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她,早就瞧出来了。”

  与太后见面的地方是她老人家的寝宫,这里我曾经来过不知多少次,熟悉得连架子上的摆设都一清二楚。宫人早已屏退,诺大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人。

  太后仍是那副华贵雍容的打扮,看起来却苍老了许多。我行礼时,她抬了抬手,这是以前她常做的动作。刚弯下的腰不由自主地停了,抬眼看着她眼角唇边的皱纹,心中一酸。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就这样默默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小皇帝柔声说着话,打破这屋里的尴尬。他们娘儿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到有趣的地方,二人一同笑起来。我脑子里却空空的,只看见他嘴唇开合,可说了什么话,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然后太后对我说了什么,我微笑着答了几句,可等我从殿里出来,却怎么也想不起刚才说过的话。

  “我们这宫里头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路上,小皇帝忽然开口。

  我诧然回头,想了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眨眨眼,笑,“陛下您这是拒绝我。”

  小皇帝一脸郁闷,气道:“你道我是傻子么?你想借我的手来刺激他,看着那男人是不是真的肯为你赴汤蹈火。哼,也只有谢家那傻子才敢把你纳入宫中,这样的祸害,整个后宫都会被你弄成一团糟。”

  我大笑,“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说法,就在上次——”

  话未说完,小皇帝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似的猛地跳起来,掀开车帘就冲了出去。

  回到庄园已是黄昏,小皇帝说要吃过晚餐再回宫,庄园里顿时忙碌起来。我们俩则先去了后院阁楼饮茶看日落。

  园子里的茶叶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贡品,配上汝窑的青瓷茶杯,西山取来的泉水,杉木烧制的无烟炭火,茶水碧绿清澈,入口清香,回味无穷。

  斟茶的侍女穿了身水绿的薄衫,不着脂粉,看着清新爽利的模样。我看着她的手,十指纤长白皙,柔软而有力,小指关节处有一颗细小的黑痣,让这双原本就无瑕的手添了一份风流的韵味。

  “你在看什么?”小皇帝忽然发问,随即把目光投向面前奉茶的侍女,看清她的容貌,微微一怔。

  “你是新来的?”他问,面上面无表情。

  侍女垂首行礼,柔声答道:“回公子的话,奴婢来了有一个月了,一直在后院打杂,不曾见过公子与小姐的面。”

  小皇帝“哦”了一声,挥挥手让她退下。侍女却不动,立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

  小皇帝的脸色渐渐黯沉,双目炯炯地盯着面前的女子,沉声道:“你是谁?”

  侍女笑吟吟地在一旁坐下,端了杯茶抿了两口,随即朝我笑笑,“玉儿,你也不介绍一下。我这江湖粗人,哪里懂得那么多规矩,怕是把这位娇贵的公子哥儿给吓住了。”

  我瞧着面前巧笑倩兮的绣荷,不禁无奈摇头。她虽只比我年长几岁,却是将我带大。我幼时并不为梁王所喜,亏了她在一旁斡旋调教,这才赢得王宠。更何况,她还是我亲生父亲的师妹,算来该唤她一声姑姑的。

  看了看小皇帝阴沉的黑脸,我无奈道:“这是我姑姑,自小将我带大的,喜欢开玩笑,陛下不要介意。”

  虽然我嘴里说着打圆场的话,可见绣荷一直坐在一旁品茶不起身,小皇帝也该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定了定神,他冷笑道:“原来是梁国皇宫里的人,怎么,你们主人就派了你一个人过来?”

  “这到底是宋国的地界,我们远道而来,怎么好乱来坏了两国的情谊。所以,我们陛下潜奴婢前来向大宋国皇帝陛下问安,顺便问问,是不是可以把我们公主领回梁国。公主离家数年,我们陛下十分想念,希望陛下您不要为难。”绣荷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

  她的手刚离开,就见那瓷杯颤了颤,竟然一点点化为灰烬,倾倒在桌面上。这分明就是恐吓。

  小皇帝脸色不变,冷笑连连,“你以为你能出得了这里。”

  “陛下您不妨试试看。”

  绣荷牵着我的手在庄园里慢悠悠地走,后面跟着的,是一脸青白的小皇帝。看他那通红的眼和青筋爆出的额头,估计气得不轻。我一路朝他傻笑,他却别过脸去根本就不看我。

  “当初您把我虏到这里来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样的后果的。”我幽幽地叹息,继续火上浇油。小皇帝脸色更青。

  终于出了园子,这才发现外头十分热闹。卜卦算命的、爬竿儿卖艺的、推着小车叫卖卤鸡蛋的……再加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分明就是个热闹的市集。

  小皇帝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喧闹的“市集”行人如梭,我们才走出辕门就跟一群穿着华丽的人撞了个正着。那伙人个个都手持折扇,摇头晃脑的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竟敢撞老子,吃了豹子胆了是不是。”

  一言不和,就闹了起来。

  混乱间,我已被人拉走。

  镇定回神时,已经到了一辆大马车里,面前坐着的,正是一别数月的那个良人。

  “我以为——”

  “以为什么?”他眨眼,目光炯炯。

  “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我喃喃道。

  他挑眉,“宋子服的细作,个个都是没用的,消息实在不可信。”

  “可是——”

  “父王弥留,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我希望登基的时候,有你在一旁。”他的大手紧握住我的,温暖而干燥。

  我还待说些什么,车帘忽然掀开,一个人影冲进车里,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抱怨道:“那皇帝可真能跑。”

  “外面怎么样了?”太子哥哥也不顾绣荷在一旁,拥着我靠在车壁,笑着问道。

  绣荷捂嘴笑,“鸡飞狗跳的,可有得闹腾。不过我们得快马加鞭,要不然,待京里的禁军闻讯赶来,怕是就要糟了。”说罢,又眨眨眼,掀了帘子跳出去。随即,车轮一滚,我们的马车沿着官道一直往西而去。

  我躺在他怀中,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冷不防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你姑姑,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迷迷糊糊地挪了挪身子,眯眼回道:“那是自然,要不,我怎么这么可爱。”

  梁王崩于隆庆二十一年冬,一番隆重庄严的仪式过后,我的太子哥哥登上了帝位。他登基那日,一连下了十多天雪的江城忽然放晴,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洪德元年七月,我收到五哥的来信,雍帝册封文铮为太子。九月,雍帝赐婚,楼小钗嫁入秦王府,次年冬,诞下一子。

  关于当年被小皇帝虏走一事,我一直对楼小钗有些怀疑,但碍于五哥之故,从未将雁归之事告知旁人,除了我的陛下。

  他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拨弄着手里的小玩意儿,一边逗着床上的小兹桓,孩子刚刚学会爬,就常常被他逗得满屋子乱转。我只转了个身,就听见宝宝哇哇大哭和他吓得又哄又骗又威胁的声音。

  “我们一家人过得好就是,管那么多事做什么。”他抱着宝宝急急地冲过来,“玉儿,你看他又哭了。”

  我恨声大骂:“还不都是你弄的。”

  “我只是想锻炼他的反应能力……”声音很低,很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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